2015年6月6日 星期六

紅子啜了口咖啡。
林似乎在思索什麼。
兩人又處於片刻沉默。
紅子感覺腦中一片空白,無法思考,直能凝視著林。因為思索的事已全從腦中脫出,再也生不出什麼東西了。
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總是這樣。
有時會很氣這樣的自己。
因為不想憶起過往不甚愉快的回憶,所以紅子選擇關閉思路。
「可以請你幫個忙嗎?」
「要看是什麼事。」他低著頭,只抬頭瞅著紅子。
「我想知道關於這事件更詳細的情報,可以告訴我你知道的事嗎?」
「什麼嘛。原來是這事啊。」林微笑,抬起臉。「反正目前就是這樣囉。還在想下週是不是要找一天去找妳談談。」
「嗯,一定會的吧。」
「是喔,妳回答得還真是乾脆呢……」林揚起單邊眉毛,歪了歪嘴。「對身為男人而言……」
「所以才說要拜託你,不是嗎?」紅子趕緊這麼說。
林看著紅子,默默地微笑點頭。
「對不起。」紅子道歉。「真是的!我為什麼就是這麼口不擇言啊。」
「很像妳的作風啊。」
「尤其事情一扯到你,我就會醜態百出。」紅子隻手摀著眼,嘆了口氣。「啊啊,真是丟臉。」
這麼做是因為感覺眼淚快流出來,為了以防萬一。
再次慢慢地做了個深呼吸。
視點彷彿從自己的眼抽離,看著自己的背脊。
稍微上升一點,俯瞰這裡。
瞥見的是一男一女隔著桌子相對而坐的情景。
報告,淚沒流出。
又嘆了口氣。
判斷已經沒問題後,才收回視點望著他的眼。
林也凝視著她。
一如往常溫柔的眼神。
一定,已經,
不生氣了。
明明全是自己不好,
為何,
對他還是有些期待呢?
趕緊斬斷這思緒。
「那扇大鋼門真的沒辦法由外鎖上嗎?地下密是那堆瓦礫有什麼發現嗎?死者身分呢?判定出死因了嗎?還有那房間到底是做什麼用的?」紅子一口氣吐出一長串問題。
林噗哧一笑。
紅子也笑了。
應該是真的有點高興的表現。
明明如此,卻連自己也無法解析出理由。

——森博嗣《腐、朽與墜落》

真要講起來,能聽說林的事,就叫紅子非常開心了。最近只要是關於他的事情,不管是什麼她都能正面接受了。雖然連她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後變成這樣的,但是,她的確已經跟過去不同了。
就如同秋野秀和指謫的那樣,因為這件事情,或者是因為見到了秋野,從那個時候起她看林的角度就改變得這件事。然而,她不想承認這是受到秋野的影響。
一定不是那樣的。
這事時間經過之後的緩和反應,她寧可如此認為。
麻井跟她講的,過去他曾經跟林一起追捕專門行竊美術館的小偷這件事,讓她有點著迷。這件事是她第一次聽到的。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?林調到殺人課,應該已經有五年還是六年了。如果是在這之前的事,那就是紅子還是林妻子的時候發生的事。
一講到那個時候的她,背負著瀨在丸家的問題,既要帶孩子,也要處理生活上的事務,跟丈夫之間也有問題,自己的研究完全沒有進展,她心中抱著這些壓力,渡過她內心真的毫無餘裕的時間。她甚至覺得自己笑不出來。現在回想起來,她那時不就是處在危險到讓人害怕的狀態嗎?
於是在那樣的情況下,她就從自己的生活當中割捨掉最心愛的事物。
所以她跟林離了婚。
除此之外沒別的路可走了,她心裡這麼覺得。
當時,
她做了活下去的決定。
選擇了活下去。
也就是,她選擇了一條活路。
在那之後,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好轉了。
所以她才能像這樣,跑到美術館來欣賞藝術。
她對於這一切都變得平穩安詳而覺得感動不已。
她一定能得到與付出的犧牲不相上下的事物吧?
然而,
光是這樣,
她的犧牲太大了。
如今只能、
放棄地想:時間是會過去的。
對於這一點,
她也有充分的理解。
說了好多賜給自己聽。
好多、好多次。
快放棄。
快放棄。
因為你們之間已經結束了。

雖然她有幾句話想對林說,但每一句都像肥皂泡般的破掉。又因為這些話落在她膝蓋上堆積起來,這份量也讓她的腳動都沒辦法動。那是絕對沒辦法傳達給他的話語。她什麼事情都做不到。
只要割捨掉心裡最珍視的事物,不就能像個朋友一樣跟林交往了嗎?她的心裡是有過這樣的期待的。她已經想這種事想了十年了。然而,她卻束手無策。因為她覺得,如果把那些珍視的事物割捨掉,就等同是失去自己。而且,當她這麼想的同時,也就是說她跟他的關係靜止不前。這樣的平衡狀態。永遠都會是平衡狀態。
她需要的東西,一定是革命家的心臟。
除此之外別無他物。

——森博嗣《紅綠黑白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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