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小狐狸》最後一個主人

她已經笑不出來，她已經快要不行了。

她很想逃到沒有人的地方，

但是為了豪三郎，她會咬牙撐下去。

她想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，也許從來沒有那樣的地方。

她也好想對這個世界詠嘆，

她其實不想講話…

小狐狸靜靜地落淚。

夜裡小狐狸什麼都不想做，什麼也不想地坐在河畔發呆聽著流水聲，當上官自樹林裡走出，她並沒有太大的反應，神態自若地微微一笑。
上官點頭走近坐到她身旁的石頭。「夜安。」
「晚安啊。」小狐狸終於可以像朋友一樣地對他打招呼。「最近好嗎？」
上官的手抖了一下。「我先問。最近過的好嗎？」
小狐狸嘟嘴說：「我先問的，你太慢。」
「不要趁我點菸時搶我台詞。」
小狐狸笑出：「哈。」
上官也笑：「哈。」
小狐狸微笑說：「我很好，只是有很多工作的問題要面對，有人可以一起努力很好。」
上官揚眉：「例如說？」
「例如很想逃到沒有人的工作。」
「哈。」
「例如不想和人講話。」
上官輕鬆地說：「去工廠當作業員啊。」
「這也是一個解決方式…」小狐狸垂頭喪氣：「…說起來很簡單…但就是執行起來瞻前顧後。」
「怎麼會，騎驢找馬罷了。」
「喔。」怎麼上官一說，感覺事情就簡單多了，她還糾結那麼久。
「嗯嗯，這裡穩穩地做，人力銀行履歷一封封地寄。」
小狐狸點頭：「嗯嗯！」
「嗯，沒結果，就繼續重複以上步驟，有結果就捲蓋鋪走人。」
小狐狸嘆氣：「總是一直在腦袋想，缺少個瞬間的決心。」事情可以很簡單地解決，但重點是她想做什麼。現在的她不是一個人，無法隨興而為。
「又是少一個突破的力量是吧。」
「呵，我會好好想想怎麼做的…」小狐狸眨眨眼：「換你回答…」
上官還沒切換過來。「啥？我的近況嗎？」
「對啊。」
上官聳肩：「沒什麼變化，就是這樣。」
「最近比較常看到你。」最近常常看見他的船隻靠岸，但她也就遠遠地看。
上官說：「最近理性有點薄弱。」
「喔。」小狐狸尾音揚高拉長。
「哈。」
「比較感性嗎？」
上官換了另一種說法：「比較…獸性。」
「哈哈。」小狐狸大笑，他們都是獸。「好事啊，你太ㄍㄧㄥ了。」
「怎麼說是好事？會很ㄍㄧㄣ就是因為我知道不能讓第三個出來。」上官無奈地說。
小狐狸笑咪咪地問：「會發生什麼事嗎？」
「會啊，每次都沒好事啊。」
「是喔，真想知道。」小狐狸好奇的尾巴都翹起來了。「我朋友要做壞事我都舉雙手贊成的。」
「哈，有機會，有機會。」上官說。「希望妳這輩子都不要看到，哈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
「真的，妳本來就不是個乖孩子，哈。」
「你心裡舒服就好了。」這才是最重要的。
上官問：「但是造成別人的不舒服呢？」
小狐狸傾頭想了想說：「不一定，有時候是想太多，反正我就是覺得太壓抑不好。」
「哈，我在船上有發生，『換人』這件事。」
「嗯？怎麼換的。」
「細節不透露，我起來在急診室。」
小狐狸下巴掉下。「這麼嚴重啊。」
上官簡述：「大廚手斷了，三副鼻青臉腫，我起來是被綁在病床上。」
「呵。」
「呵，講到綁妳就笑。」
「呵呵，我只是想到，你也會被綁，哈哈。」
「聽說動員了十一個人。」
「喔喔。」小狐狸擔心地看著他，欲言又止。
上官忽然提議：「變個身吧。」
小狐狸瞇眼確認：「真的？」她以為他們只是喝喝茶聊聊天。
「嗯。」
小狐狸深吸一口氣，一瞬間她想到了豪三郎，後來她告訴自己就當作只是面對面說話，她知道上官習慣觀察對方的神情。小狐狸緩緩地轉了一圈，變成姑娘的樣子坐回位置上。「發現我很久沒變身了。」她舔舔耳邊的白髮說。
「這是好事啊。」上官觀察她說。「臉變大了。」
「這是好事嗎？」
「好事啊，妳之前臉尖得很不健康。」
「現在才比較不健康，一直冒痘痘。」小狐狸捧著臉頰說：「而且其實我變瘦了。」
「比較瘦？然後臉變大？神還真是不厚愛妳欸，真的啊。」
「我也不知道怎麼辦。」小狐狸嘆氣，該胖的地方不胖，不該瘦的地方瘦下。
「妳綁個馬尾。」
小狐狸在附近尋找到可以束髮的東西。「我只有夾子。」
「哈哈哈哈，確認。」上官靠近仔細地端詳她：「臉變大了，變大了。」
小狐狸跺腳：「可惡。」
上官一直說：「變大了、變大了。」
很久不見，上官…「還是一樣欠揍。」
上官大聲說：「變，大，了。」
小狐狸嘴雖然翹高高，卻笑得很開心。
「現在的笑有比較真了。」
「以前比較假啊？最近還笑不太出來咧。」
「以前笑得比較無奈，說吧。」
「只是工作上對人。」
「感覺妳心頭上還有事？但是不是工作的事。」
「就是對人。」
「人群恐慌症啊，來個創傷治療好了。」
「對不喜歡的人不曉得該擺什麼表情，就算父母親戚也不想太靠近。」怎麼每次和上官聊天都像在諮商，但也只有她出狀況時，或者是他亟需人說話時才會出現。
「妳的叛逆期來得太晚了。」
「早就從國三開始。」
「到現在，」上官改口：「妳的叛逆期也太久了。」
「嗯啊。」
上官說：「換一份工作，到外地去吧，妳這種狀況的，我碰過很多，換一份工作，換一個地方，尤其是遠離故鄉，會好得多。」
「嗯。」小狐狸也知道當離鄉背井工作，才會知道家人的好，才會懷念家的溫暖。
「很難，但待在這，很難過。」上官忽然摀嘴咳了一聲。
小狐狸抬頭：「菸咳嗎？」現在她對這個比較敏感了解。
「不是，百日咳。」
「真的喔。」
上官道：「哈哈，煮的，先下水後擱油。」小狐狸沒阻止他，上官也就繼續說下去：「起鍋再來點香菜、黑醋。」
說得小狐狸都…「我肚子餓了。」
上官還在演。「然後對妳說，小心燙…這碗不是給妳的。」
小狐狸撇頭道：「沒關係不吃肉。」
「我有說我煮的是肉嗎？」
小狐狸笑盈盈不語。
上官話鋒一轉問：「豪三郎是做什麼的啊？」
小狐狸說：「工廠。我上班他下班，他下班我上班。」
「他大夜啊，辛苦的男人。」
「所以我也得努力點。」
「乖孩子。」
小狐狸笑咪咪地搖搖尾巴。
「妳這個表情，好像在說『怯，幹嘛要提他，真是個不有趣的傢伙』。」
「還好啦，我才沒那麼想，你想太多。」小狐狸只是覺得最終還是會提到。
「哈哈哈哈哈，我這樣會不會很壞啊。」
「會嗎，怎麼壞，你也不是第一天壞。」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上官。
「這樣啊。」上官又全身震動地咳。
小狐狸瞪著他。
上官看著她說：「好啦，我會少抽點。」
「你說的。」
「妳表情一出來我就知道妳想說什麼了。」
小狐狸凝視著他，以前他總是這樣了解她，慢慢深入她的內心。
「妳的表情好哀怨啊。」
「很久沒這樣啦。」小狐狸只是感到懷念，在他面前她無須戒備。
「最起碼在我這，妳可以百分之一百做妳自己，我們可以當好姐妹，哈哈哈哈。」
小狐狸微笑問：「你的第四個人格嗎？」
「辦不到。」上官正經搖手。
小狐狸問：「你的獸性，怎麼會跑出來咧？」
「理性薄弱了，壓不住了。」
「壓抑太久就會火山爆發啊，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慢慢抒發。」
「不算爆發吧。」
「不算喔。」
「我這個沒救啦，就只能壓著它，直到長眠那一天吧」
「不能這樣想啦，你這樣想我要怎麼努力。」
「不用費腦筋了，哈，我們不一樣吧，我這個天生有問題，問題還不小，還練了一堆有的沒的，發生的時候誰也攔不住。」
小狐狸歪著腦袋。她很笨，她只會用肉身去擋。但是她相信：「一定可以的。」
「像金毛獅王嗎，自我流放，還好啦，以往都壓得還不錯。」
「但是感覺壓得很痛苦。」
「週期性的精神脆弱，以往是共存，精神薄弱時…就得多用點力，哈。」上官苦笑。
「加油。你說我們都會幸福的。」
「會啊，一定會啊。」
她無法成為那個給他幸福的人，但她希望他也能得到屬於他的幸福。「我也在看著你幸福。」
「呵呵，妳先顧好妳自己吧。」
「嗯，會好的…」
「哈，身體有好一點了吧。」
「身體一直沒事啊。」
「應該不會再抗拒活著了吧。」
小狐狸說：「基本上他在我會一直活著。」自從有了豪三郎，小狐狸不再輕言輕生，只有偶爾會想要無所謂地將自己放在一個危險的地方。
上官說：「嗯嗯，他不在還有我，所以妳不能比我早死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她哽咽道：「但別丟下我一人。」
「我一直都在啊，呆子。」上官罵道：「呆子、呆子、呆子……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…」
小狐狸格格笑個不停。
「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……」上官停不下來。
小狐狸擦汗道：「真是的。」
「我在想…我一直說，妳一直笑，衣服越來越開，我是不是繼續說，衣服就會全開。」
小狐狸睜大眼，趕緊將衣領合攏。
上官繼續道：「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……」
小狐狸笑著說：「我拿繩子綁起來好了。」
「怯！歸零了，犯規啊，還有大魔王快倒的時候放起死回生的喔。」上官繼續放Q。「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、呆子…」
「耶…」小狐狸無言了。
「呆子、呆子、呆子……」
小狐狸捧著臉笑著看他。
「妳臉好紅喔，超紅的。」
「才沒有，我只有臉黑。」
上官大笑：「哈哈哈哈哈哈哈，幹嘛自己承認。」
小狐狸無謂地聳肩：「沒救了。」她將鬆開的衣襟緊緊地拉著。
「怎麼血又回滿了。」上官啐道。「豪三郎知道妳的過去？」
「知道啊。」
「那他知道的想法是『你就是上官…？』『我不是啦』『你就是上官？？？』『不是啦…啊！對不起啦』…」上官很愛演。
「又不是我爸。」小狐狸笑眼瞅他。
「妳還記得喔。」
「怎麼可能忘記。」她會記住他說過的，也記住他做過的。
「也是喔，我當初念書應該用這一招，就忘不掉了。」
「哈哈。」
「他知道後的想法是？『叫那個王八蛋來見我』。」
「他應該沒全部知道啦，我們都有過去。」重要的是現在。
「了然，完全可以理解。」
「他說也會吃醋但更多心疼。」
「啥？心疼？對於被我欺負嗎？」
「嗯…應該不是吧。」小狐狸吐舌。
「怯，我還以為我在『壞孩子排名』裡名次又上升了。」
「在我的故事裡你應該很難當壞人。」
「可是一直在做壞人做的事。」
「最後一個主人，好人吶。」
「不是好人，怎麼會是最後一個。」
小狐狸伸懶腰說：「看來今晚睡得很好了。」
「是這樣嗎？」
「是啊。」小狐狸感覺心裡很舒坦。
「呆子、呆子…」
小狐狸謹慎地拉攏衣襟。
「幹，血又回滿了，呆子。」
小狐狸笑咪咪的。
「笑屁啊。」
小狐狸笑咪咪的，現在不再會被他的話影響。
「這是無敵模式嗎。」
「對啊，因為我把你的精力都吸過來了，這是我的大絕。」因為小狐狸R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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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真的喔。」
「結果搞到自己當機，悲劇。」上官搖頭嘆氣。「人生有變化的感覺如何？」
小狐狸歪著腦袋，不確定他指的是哪一件事：「什麼變化啊。」
「喔，沒事。」
小狐狸眼睛一動不動，沒說話，上官問：「妳在想什麼？」
「我一直都知道你在，我得到很多。」小狐狸知道上官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地守護，總是得到眾人的眷顧，小狐狸已經擁有很多，太貪心會遭天譴的。
「So？」
「所以我可以努力！」
「加油。」
小狐狸用力地點頭：「嗯。」
「阿到底…努力什麼？哈哈哈哈。」
小狐狸也想了想說：「努力活著吧。」
「這就對了，快樂痛苦，都要努力活著。」
「我也看著你。」她會在旁靜靜地看，看著他幸福。小狐狸抬頭看看夜色，想到這麼晚了豪三郎會擔心。「來睡吧…」
「一起嗎。」
小狐狸慧黠一笑：「如果你睡得著。」
上官緩緩摘下墨鏡，在月光的照亮下，小狐狸逐漸看清他的臉龐：「跟妳夢到的，有多像？」
和她所拼湊出的印象，無太大差異，只是現在更好看了。「呵，我畫的是從你的背影想像的正面，因為那時候總是看著你的背影。」
上官問：「我現在下指令…妳還會照做？」
小狐狸倒退：「不不不，別下令。」她知道她的意志力很薄弱，她也清楚自己要的。
「哈，妳的表情好好玩，我好喜歡觀察妳的表情。」
「因為我怕我獸性大發。」
上官下令：「站起來。」
「真是，我要去睡覺啦，晚安。」小狐狸轉身就想落跑，以前這句話常對島主說。
上官說：「站起來轉一圈。」
小狐狸瞅他：「真的是很故意。不聽話，你錯失良機。」她變成小狐狸的狀態：「我知道有那個吸引力在，所以我不敢靠近你。」她將豪三郎當成一輩子的對象在交往，她不想讓豪三郎傷心擔心。
「我說，小狐狸，站起來轉一圈。」
「真的要去睡了。帥哥，晚安。」小狐狸幾乎落荒而逃。
上官喊：「等等。」
小狐狸回頭：「嗯？」
「再來一次，變身。」
小狐狸瞇細了眼。
上官說：「相信我。」
小狐狸由下往上看著他，望入他的眼，她相信他，然後她變回女孩的模樣。
上官說：「站起來，轉一圈。」
小狐狸掙扎了一下，坦然地站起，轉了一圈。
上官點頭：「好了，可以睡了。這是本來的劇本。」
小狐狸笑。「還有這個劇本喔。」
「我在試探妳的反應。現在，我知道我需要知道的事了。本來就沒要幹嘛，呵呵，妳期待嗎？」
「不不不…」小狐狸又直倒退。
上官靠近：「如果我說我期待呢？」
「不給你期待。」小狐狸甩甩雪白色的大尾巴。「我來睡啦，真是。」
上官笑出：「哈，趕快睡吧。」
小狐狸回眸一笑，微微一福：「晚安，謝謝你。」
「哪裡，我才要謝謝妳，跟妳聊天可以讓我輕鬆點。」
「哈哈，輕鬆輕鬆。」能夠幫助到他就太好了。他總是在救人，曾經被他救過的她，在他掉下去時，一定會伸手拉他一把。
「呵，去睡吧。」
「好。」小狐狸咻地一溜煙地就不見。
跑出一段距離後，小狐狸回頭看了一眼已成漆黑一片的樹林，甩甩頭，回到豪三郎築的小窩休憩。
結果那天晚上還是失眠了。



20130828